抢福

作者：刘宇

桂兰坐在炕头上，一心一意地绣着手里的那对枕头顶子。只见五彩的丝线在她的手中舞动翻飞，龙凤呈祥、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眼前。

(资料图)

此时，她停下手里的活计，抬起头，直了直腰，拿起绣品，将自己的手尽力的向远处伸开，仔细端详着，也许是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甜蜜时刻，一抹酡红在她的面颊上氤氲开来，羞怯地低下了头，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。

“哎呀呀，你都来瞧瞧，俺妹妹这针线活，在咱这十里八乡的，要说是第二，没有人敢称第一”。

桂兰被身后传来的声音，吓得一激灵，猛然回过头，看见是自己的嫂子，便娇声地嗔怪道：“哎呀，是嫂子呀，你吓了我一大跳！”

看着小姑子因受到惊吓，花枝乱颤的模样，嫂子越发的不正经了起来。“刚才做梦了吧，是不是又梦到和他姑父在一块了。”

“嫂子，可不敢胡说。”桂兰佯装生气地拿眼瞪着嫂嫂，但是眼角里却藏不住喜悦神色，以及满脸的红霞，早就把她出卖了。

“呦呦，你这还真的生气了，没做梦，你脸红什么，你可别对我说，那是精神焕发。”嫂子笑着拿手指刮着桂兰的面颊，嘴里不住的嘟囔“羞不羞，羞不羞”。

桂兰无奈地用手捂住脸，把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胸前，大声嚷嚷着：“不和你玩了，不和你玩了！”

“恁嫂子，你不是去给恁爷和恁娘送“十五”（注：中秋送礼）了吗，咋没管饭呀，恁爷和恁娘都怪壮实？”听到婆婆在后面问话，姑嫂两个停止了嬉闹，桂兰继续做针线，嫂子则转过身来，来到婆婆跟前。

“俺爷、俺娘身体都还行，多谢娘惦记”，嫂子一边说着话，一边拿过板凳坐在婆婆身边，继续说道：“原是打算吃了晌午饭再回来的，可是，听了俺娘家嫂子说了一件事后，我就有点坐不住了，这不俺娘家的凳子还没捂热，我就连蹦带跳的家来了”。

“奥，什么事呀，弄得你火急火燎的。”婆婆看着儿媳妇问道。

“娘啊，咱家里俺妹妹的好日子是十月二十六吧？”在得到婆婆的确认后，嫂子继续说道：“俺娘家嫂子说，上庄里她姑家的表妹妹，也是二十六的日子，和咱家里俺妹妹是一天，你说巧不巧。”

“嗯，是怪巧。”婆婆点了点头回应道。

“还有更巧的来。”嫂子继续说：“她表妹妹的婆家也是城里，和咱家俺妹妹的婆家是一个庄里。听老人们说，一个庄里，同一天两家人娶媳妇，谁家过门早，谁家就有福。娘呀咱家可得好好筹划筹划，这可是关乎俺妹妹一辈子的大事呀！”

炕头上的桂兰此时也坐不住了，一个翻身跳下炕来，来到母亲的身边，摇着娘的胳膊，撒起娇来，“娘啊，你可得想想办法，我可要第一个过门，成为那个最有福的人。”

“好啦，好啦，娘知道了，娘有办法。”桂兰娘从闺女的手里，抽出被摇晃的酸痛的胳膊，笑着用手指点着女儿的鼻尖幽幽的说道：“都是快出嫁的人了，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，过天我上趟城里，和恁大姨合计合计。”

听了娘的打算，桂兰和嫂子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。

巧事都让桂兰给赶上了。桂兰大姨家住在城里，和桂兰未来婆婆家一个庄。

大姨和大姨夫在家里开了个旅店，为过往赶集上店的人提供食宿，在城里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旅店当中小有名气。小旅店和她婆婆家的距离不足350米，如果成亲的那天，他们提前一天入住大姨家的旅店，次日在大姨家里发嫁，那时，你就是想晚一点过门都不可能。

这时，桂兰嫂子娘家的嫂子坐在上庄里大姑家的堂屋里，和姑姑头磕着头悄声说话。

“大姑啊，晌午祥子他二姑去送十五，我才知道，俺表妹妹娶嫁的那天，她婆婆家的庄里还有一家同时娶亲，那一家不是别人，正是祥子二姑的小姑子”。

“那不怪好蛮，都选了那天的日子，说明真是个黄道吉日。”大姑无所谓的顺声附和着。

“不是这个意思，你忘了，老人们都说，这种情况下，过门早的一方就会抢了另一方的福气，咱家不得和妹夫家里商量商量，拿出个章程来。”看到大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，她又急忙解释了一番。

刚从坡里放工回来的表妹妹瑞霞，一进门连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，就笑着对表姐说：“抢福？我看抢豆腐还差不多。自己的福谁也抢不去，别人的福想抢也抢不来。福报多少自有天定。”说罢，端起桌上凉好的开水，一仰脖“咕咚、咕咚”地咽了下去。

表姐急忙站立来阻止表妹道：“慢一点，别呛着。这个做派，不像是个妹妹，我觉得更像是我的表弟了。”

表姊妹两个对视了一下，“哈哈”地大笑了起来。

“人的命天注定，人这一辈子享多大福，受多少苦，从你来到这人世间的那天起，就已经定好了，早一些过门拜堂，就能把别人命中的福抢了去，那可先了，谁愿意信谁就信，我是不相信。”瑞霞娘说着，从杌子上站起来，用手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，“您姊妹俩先说着话，我上锅屋里给你们做饭去。”

过了八月十五，等着坡地、湖底的地里都种上麦子，坡里的地瓜、玉米等秋庄稼都颗粒归仓了，两个多月的时间倏忽闪过，出嫁的好日子眨眼就来到眼前。

在北方，农历十月，天气变得越来越寒冷了，十月二十五日上午还是风和日丽，温暖的太阳洒下和煦的光芒，给人们带来小阳春的感觉。可是，一到下午，这天气就像个川剧中的变脸一样，云层逐渐聚集，小北风也渐渐地紧了起来，到了傍晚，风力越来越大，气温也越来越低。人们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，南下冷空气给惊着了，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，搓着手，捂着耳朵，跺着脚取暖。

二十五日傍晚，桂兰在娘家哥哥嫂子，舅和妗子的陪伴下，连同送亲的小客们一起，提前一天住进了大姨家的旅店，只等到二十六日吉日吉时发嫁，稳稳地拔得头筹，抢到心目中的福气。

瑞霞婆家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。听着门外北风嘶鸣，婆婆又来到天井里，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空，心里越发的沉重了起来，明天是儿子大婚的日子，希望老天爷不要下雪，最好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。

想归想，谁也当不了老天爷的家。

从城里的婆家到瑞霞娘家三十里的路程，大多数是山路，一来一回少不了6个钟头，你看这天，如果下起雪来，就会更麻烦。

婆婆吩咐家人，通知接亲的一干人等，都到家里来汇合，并为每人准备了热面条充饥御寒，诚挚的拜托各位受累，并对各位顶风摸黑，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帮忙接亲表示衷心的感谢。

接亲的队伍提前一个钟头出发，在婆家人热切的期盼中，缓缓地汇合进了这初冬的夜幕之中。

下半夜，风向转变，原来的东北风转换成西北风，风力也逐渐的由强变弱，待到次日凌晨五六点钟时，早已是满天乌云吹散，纹丝不动，仿佛昨夜的大风根本没有光顾过似的。

新媳妇瑞霞的车驾辰正三刻来到婆家的门前，负责架媳妇的一队人早已在门前等候。车驾停稳，她们快速上前，一个在车驾周围和新媳妇的身上撒麸子，另一个给新媳妇的袖子、衣襟里装满核桃、栗子和大红枣，新人的手里分别攥着一块钱，寓意“和和幸福，早生贵子，一生一世有钱花。”

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，在亲朋好友美好祝福的见证下，一对新人拜堂成亲，结成连理，相依相拥，携手共进走向他们共同的美好未来。

瑞霞成婚的礼炮惊醒了尚在睡梦中流连的桂兰和她的大客和小客们。哥嫂和舅舅相互埋怨，在旅店外接亲的婆家人也等的不耐烦的抱怨起来。

在辰时的最后一刻，桂兰的车轿终于来到婆家的门前。

这正应了那句话：“命里有时终须有，命里没有莫强求！”

壹点号 沂河飞魚.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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